浪人/ 陳建成

迂迴

    住鄉下的友人大頭仔飼養一隻叫波比的土狗，生性頑黠好動，經常偷偷潛入鄰人的後院，追逐放養在外面的土雞群。有時玩過頭了，不及走避的土雞被牠逮著時便可能被咬傷，甚至咬斷脖子，且漸漸當成狩獵遊戲般的樂此不疲。有一天，波比也被忍無可忍的鄰人逮著，額頭被木棍狠狠的擊裂了，當場動也不動的昏死過去。

    大頭仔知道原委，只是哀傷沒有追究，覺得只剩奄奄一息的波比可能活不成了，想起以前曾聽庄裡的老人說土地具有看不到的靈氣，所以可以滋生萬物，便默默的抱回屋前曬穀場旁邊龍眼樹下的草地放著，聽天由命。

    或許波比命大，昏迷兩天後又活過來了。傷癒之後，當大頭仔喚牠時，總是斜斜的跑到一旁去，接著停下來疑惑的左盼右顧一陣，再彆扭的胡亂繞圈兜近大頭仔，且屢試不爽。大頭仔覺得十分古怪，反覆測試好幾天之後，慢慢才摸索出個中的玄妙。

    原來波比接收到呼喚的訊息準備前往時，腦子裡設定的目標方位和實際進行的方向並不一致，據大頭仔估計大約偏差四十度角，因此每前進一段距離之後，察覺不對勁即停下來重新觀測、定位，擰身轉向，再朝向已經靠近一點了但仍偏離目標四十度角的方向前進。如此一次又一次的修正，直到觸及目標為止，所走出來的路線就像一捲拙拙的螺紋。

    在寬敞的曬穀場如此，在有障礙物的地方更是滑稽——這段期間牠被善意的禁止在屋子裡走動，以免腦袋像碰碰車一樣轉來轉去撞個不停。

    經過三四個月後，波比學習到再生的經驗，已經能夠快速的前進，一圈銜接一圈精準的環繞到主人的面前，不但可以巧妙的避開障礙，而且所旋轉出來的每一個彎都流暢得近於優美——鄉裡有所耳聞而來大頭仔家看波比表演的人，遠遠比找大頭仔加上村長還多。可是，牠始終無法恢復傷前那簡簡單單的正直取向。

    這件事情開始時我覺得十分有趣，漸漸的轉為同情，彷彿隱隱的夾藏著一些不安。一個寧靜的夜裡，不知不覺胡亂的自我檢視起來，想找看看自己可曾被冷酷的現實擊中而不自知。